瓦房店云台村成被传销侵蚀的村庄(2)
在做午饭时,一位中年妇女拎着一大袋青菜,兴冲冲地走进一家农户。村民介绍说,传销人员除了不种地,不打工,与村民毫无区别。在村里偶尔碰见的男孩女孩们,有时会表现出亲昵的动作。记者见到一名女孩牵着男孩的衣襟在村里溜达。在午休结束后,三五成群地走进大山,一名披着女式外衣的男孩跟在两名女孩身边打趣,女孩们呵呵直笑。
在下屯,记者见到来自南方的一群年轻人,一个女孩在屋里擦地。厨房门口悬挂着十多条毛巾,灶台边摆了一圈牙具。一个小伙冲凉后上身披件外衣,下身穿着三角裤头,嬉笑着从女孩面前跑过,女孩没有躲避,也没有羞涩之色,似乎习以为常。“全是二十岁上下的孩子,男女住在一起,也不知道难为情。 ”村里的老人对他们有些不满。
直击:夹杂着臭味的狂热教室
在深山人烟稀少的小屋里,外人不得进入。十几平方米的教室里混杂各种怪味儿,他们喊着、唱着,几十分钟的课程几乎没人坐下,巴掌拍得很响。
在村民眼中,传销人员很神秘,早上消失在山中,傍晚又出现。为了寻找传销聚集地,在当地村民的指点下,记者爬上云台山。
一路向南,云台山东侧一大片墓地,村民已很少涉足这里。山脚下,几间孤零零的房子散落各处。一阵山风吹过,隐约传出歌声和掌声。顺着歌声,在一栋鸡舍边,记者找到了一间小屋。
小屋紧挨着鸡舍,门外是一个旱厕,空气中隐隐有一股臭味。屋子门窗大开,挂上布帘遮挡。走近门口,一股热气涌出。记者正要进门,被一名穿着运动服的男子拦住去路。记者谎称也做传销,仍不能入内。“你知道上课时怕人打搅,他们现在情绪正好。 ”透过窗帘,记者看到近20平方米的屋子里有几排条凳,四五十人挤在屋里,都站着。他们年纪不大,额头上渗着汗珠,黑板前一人带头喊了一声,众人紧跟着鼓掌歌唱。
“这片山到处都有教室,山那边也很多。”一番闲聊后,门口的男子放松警惕,介绍云台村各组织的情况,“有四川、广西、云南、湖南、湖北、河南,也有黑龙江的,我们互相不联络。 ”对于组织高层,男子只字不提。这位自称走南闯北的男子说,他刚从深圳回来,那边北方人多,这里主要是南方人,他说自己已准备回去了,因为“这里不赚钱”。
距离鸡舍百米外的一处院落中,一把铁链锁着教室大门,两名陕北口音的小伙看守着房子。记者透过窗子看见,屋内结构与之前的教室相似,地上是用废弃互感器瓷柱和木板制成的条凳,前面是一块黑板。下午2点,午休结束后,人流又从村里涌出。通往山南的小路上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晃悠悠地走来。
矛盾:村民们的反感和犹豫
房租已翻近3倍,村民们忙着搭建新房。在利益与法律之间,村民们有些无措。
“传销是违法的,也看见有父母过来找人。”一位村民说,他很反感这些传销的人,但也不好挡住邻居的生财之路。对于村民而言,传销大军带来的利益实难拒绝。
云台村下屯的王家,老王把西厢房收拾出来,十多平方米的屋里曾挤下16个人。“一帮人住了3个多月,前两天刚走,听说和其他组闹别扭了。”王家周围邻居有三四家正在盖新房。村民想法很简单,“现在可以出租,以后如果动迁还可以要补偿。”
租给传销人员的空房,现在的市价是一个季度1200元,“以前也就150元甚至100元就能租住一个月”,整个云台村的房租行情被传销抬高近3倍。
心眼活泛的人都盯上了传销大军。“村口卖馒头的、卖菜的越来越多,车站那边摩的、黑车也多了。”一位食杂店老板说。
“神话”:挖野菜到报喜鸟西装
他们很少光顾村里的小卖店,菜肴里没有荤腥,常见的是萝卜干,经常爬山挖野菜。小组长会穿上假的阿迪达斯运动服,用山寨手机。传说晋级奖励是一身报喜鸟西装。
在一户人家,一群年轻人围坐在院子中间,男孩们身前放着一个铁桶,装满了小根蒜,这是他们在山上挖来的午餐,“炒着吃挺好吃的。”蒜头只有指甲盖大小,男孩小心地剥掉上面的一层皮。三个女孩躲在屋里,正架锅起火。
“这些人很少到店里买东西。”云台村有数家食杂店,虽然村里的传销人员很多,不过食杂店生意一般,“有时买几块钱的杂牌烟,或者买瓶矿泉水。”一位店主说,几乎看不见他们买肉。
在村民眼中,这些搞传销的外乡人生活都很清苦。“来这里时间长的也有几个月了,平时就买萝卜,晒成干留着吃。”附近一家工厂的工友说,现在云台山上野菜多,传销人员总上山挖野菜。
他们居住的条件也很简陋,大多住在农户的厢房中。在一处民房里,记者看到,炕上、地上铺着一层彩色泡沫垫,就睡在垫子上,床头堆着一团破被。窗子都挡得严严实实。
年轻人穿得都很普通,拿着山寨手机。看到记者的运动服和手机,一名小伙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不住打探记者负责哪个组织,“我们入门是2900元钱,你们多少?”
在探访授课教室时,记者发现一个细节,有几名穿蓝色运动服的男子隐隐透出与他人不同。“各自负责一个小组吧。”把守教室的男子也身穿一套运动服,做工极为粗糙。“这个组我负责,来这已经三个月了。”
“晋升经理级是一身精品报喜鸟西装和金戒指。”一个曾到普兰店传销的小伙介绍,“做网络”层层进阶。真正的“高层”几乎不露面,只在小组进阶会上,才会身穿着报喜鸟西装到现场。
打击:没有结束的“猫鼠游戏”
年轻人四下乱窜,在村里狂奔,执法者将寝具扔出烧毁。自从去年开始瓦市加大打击力度,然而在瓦市周边村落流窜的“老鼠会”灭之不绝。
“那天晚上,全村搞传销的人都跑出来了,呼呼地向外跑。”村民薛大娘记得去年,执法者打击传销时,村里乱成一团,但几个月后又恢复常态。“这些人都是流动的,从姜洼到云台再到北王,瓦房店周边农村都是。”5月12日,云台村村委会一工作人员说,政府的打击力度不可谓不大,村里也向村民宣讲政策,“但这些人赶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在瓦房店市公安局公布的消息中,2009年9月,200多人的执法队伍直奔铁东办事处姜洼村,聚集428人的4个传销课堂被当即打掉。1个月内,瓦市共出动警力1000余人次,端掉传销窝点31个,传销课堂8个,遣散传销人员2000多人,解救被困人员34人,刑事拘留24人,行政拘留8人。今年4月,端掉传销窝点12个,传销课堂5个,遣散传销人员300多人,解救被困人员18人,行政拘留7人。
打之不绝的传销大军并未彻底消失。4月20日新闻报道中,记者配合瓦市警方打击一处传销窝点时,甚至出现暴力抗法的迹象。随着打击加大,暴露出的资金链条更令人生畏。据警方公布数字共2300多人遣散,假设半数未参与流动,按门槛费2900元计算,瓦市周边农村,传销涉及金额已高达数百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