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名穿着囚服，手脚戴着拷镣的年轻人，一字排开坐在被告席前。7男2女，有的带着黑框眼镜，一脸斯文；有的青春痘尚未褪去，脸上仍带稚嫩。

　　他们除了以被告的身份受审，另外一个相同的“标签”，均是刚毕业走出社会的大学生，带着创业、发财的梦而来，参与的却是传销组织的活动。

　　2009年12月初，一个名叫刘昌智的大学生被骗到这个传销窝点，在企图让刘从事传销活动中，因刘有所不从，9名被告分别参与对刘昌智进行胁迫和殴打，导致刘死亡，并对其投河抛尸。

　　此案将择日宣判，但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为何会变得如此残忍？值得探讨。

　　起诉：9人杀害“新人”后抛尸

　　2009年12月29日，广州市南河道上滘船厂附近珠江水域，浮起的一具被床单缠绕的男尸。经法医鉴定，死者是被钝性外力多次打击造成胸骨、肋骨多发性骨折、肺破裂致创伤性、失血性休克死亡，死后被抛入水中。

　　经查，死者系24岁的湖南省祁东县大学毕业生刘昌智，到底是什么人下的毒手？

　　据市人民检察院起诉书称，2009年12月初，被告人牟某将被害人刘昌智骗至位于东莞东城大塘头东街6号704房的“杏花村”传销窝点，企图让刘从事传销活动。

　　期间，刘昌智因表演节目问题与“杏花村”的“家长”被告人汪某发生矛盾，汪的上线牟某、刘某遂决定对刘昌智通过恐吓、威胁、殴打等手段，打算迫其缴纳3800元加盟费后就“送人”，并叫牟安排“送人”事宜。

　　法庭上，被告人之一吴某称，“送人”是传销组织的术语，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彻底被洗脑后，中途想离开要送的；另一种是威逼其给钱后送人离开的。刘昌智是后一情况，这在传销组织经常发生。

　　从12月9日7时开始，牟某、刘某、吴某、杨某、曲某、焦某、何某（女）、于某、汪某等9人对刘昌智进行威胁，要求其缴纳加盟费。其中，吴某、杨某、曲某、于某、焦某等在房间内威逼殴打，牟某和汪某则在客厅及活动室内用手机大声播放音乐进行掩饰。

　　“吴某打了刘昌智一个耳光，刘想站起来，吴某和杨某、曲某见状就把刘按倒在地，接着吴用脚踹刘的腹部、胸部及头部，逼刘打电话筹钱。”公诉人称呼，上述被告通过拳打脚踢、冷水泼脸等方式，迫使刘昌智交出600元，并叫朋友将钱打到其账上，牟某事后又从刘卡中领出2000元。

　　此后吴某再次对刘昌智实施殴打，见刘失去反应，遂叫来被告人焦某帮忙送人。焦波见刘昌智没有反应就用脚踢刘，并拿冷水泼刘的脸部。牟某将上述情况报告给刘某并叫刘前来处理。刘某到达“杏花村”后，确认刘昌智已经死亡，遂与吴某等人商量决定抛尸。“于是，吴某、杨某、刘某、曲某将房内床单撕成布条捆绑刘昌智的尸体，用被单和床单包裹好装入绿色袋子。后吴某、杨某、曲某搭乘出租车前往广州，将刘的尸体抛入珠江。”公诉人说。

　　检察机关认为，上述9被告结伙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一人死亡，同时，还组织、领导以推销商品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费用获得加入资格，并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骗取财物，扰乱经济社会秩序的传销活动，分别被以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追究被刑事责任。

　　调查：被害者的死亡并非偶然

　　这个传销窝点有一个美好的名字：“杏花村”。

　　但是，手打脚踢、泼冷水、放手机音乐掩盖打人声和被害人的叫声……这些只有在电视剧里才出现的情节，被他们搬到“杏花村”内，直至将受害人打死，然后运尸抛江。

　　这到底是传销组织内的一个意外，还是一种必然？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究竟是如何走上传销之路，进而变得如此残忍？

　　远从内蒙古赤峰市赶来的焦某的姨父刘先生说，焦某原本在北京有工作，但被同学以高薪工作骗去。期间也不跟家里说一声，没给家里寄钱，也没问家里要钱。归案后，才知道他去做传销，而且参与弄死人。

　　记者了解到，这个传销组织，多为刚走出社会的毕业大学生，成员之间多为同学、校友、师兄师妹的关系。

　　9名被告中，何某和牟某是同学，何某以网络营销的好工作为由，将牟骗来了，是牟的上线；吴某也是被同班同学刘某（音，中途刘已离开）骗来。

　　吴某说，自己在吉林读大学，学计算机，在学校还曾拿过一等奖学金。即将毕业时，正在找工作的他接到同班同学刘某的电话，说东莞有高薪的好工作。“因为是同学，我十分相信，也没多问，就直奔东莞。”吴某回忆，到达东莞后，一进房间，就见到10几个陌生人。他们也是大学生，而且很实在的告诉我：“你被骗了，这里没有工作。”

　　在被洗脑后，吴某也开始骗自己的同学作为下线，或者以高薪工作为诱饵，骗一些大学毕业生进来。吴某说，接近两年时间里，他从传销链条中的最底层，一步一步往上升，突然有一种成就感和优越感。“没办法，人一旦在那种情况下，渐渐顶不住诱惑，也慢慢失去理智。”吴某说，“当时有‘片长’（传销组织的一小头目）宣称‘你在这里好好干两年’，赚100万是没问题的。”吴某说，他心动了，也就慢慢认同这种价值观。

　　办理该案的法官分析，大学毕业生由于对社会认识尚浅，找工作容易被骗，连番洗脑后，心理以及价值观容易发生扭曲与割裂。而由于传销组织的被隔离状态，他们无法获得有识之人的提醒，就形成“游离”在社会之外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里，先进来的可以欺负不听话的后来者，就如吴某所称的，正是因为这种成就感和优越感，可以随便对新来的人员，稍有所不从，就采取威逼利诱，甚至可以动手打人，觉得这是应该的。由此发现被害者的死亡并非偶然，而是点滴积累形成的恶果，只能自己下咽。

　　披露：传销组织结构及利益分成

　　庭审上，记者了解到，自2006年起，被告人吴某等9被告，先后以推销“瑞士金表”为名，要求参加者以缴纳3800元费用取得加入资格，并按照A、B、C、D、E组成“五级三阶制”层级，其中发展1至2人为E级业务员、3至9人为D级业务员、10至29人为C级主任、30至64人为C级大主任、65至392人为B级经理、393人以上为A级总裁，直接或间接以发展人员的数量作为计酬依据，引诱、胁迫参加者继续发展他人参加传销活动。

　　至案发时，刘某、牟某、于某、何某均已达B级经理，吴某、杨某、曲某、焦某均已达C级大主任。

　　牟某在庭上供述，E级的骗来新人成功交钱，提成380元，B级的提成则达760元，“如果我的下线发展一个，我能有90到100元抽成。”

　　相关链接：本案被告人

　　被告人吴某，男，1985年2月24日出生，河北人。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2010年3月28日被刑事拘留，同年4月20日被逮捕。

　　被告人杨某，男，1986年4月6日出生，河南人。因涉嫌故意伤害罪于2010年3月17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4月20日被逮捕。

　　被告人刘某，男，1982年5月14日出生，山东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1月30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3月5日被逮捕。

　　被告人曲某，男，1985年5月20日出生，河南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3月15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4月20日被逮捕。

　　被告人牟某，女，1985年6月14日出生，浙江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2月10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3月5日被逮捕。

　　被告人于某，男，1983年1月30日出生，河南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6月11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7月12日被逮捕。

　　被告人焦某，男，1981年10月18日出生，内蒙古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1月29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3月5日被逮捕。

　　被告人何某，女，1983年9月8日出生，浙江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1月29日被刑事拘留，因涉嫌故意伤害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于同年3月5日被逮捕。

　　被告人汪某，男，1984年2月8日出生，湖北人。因涉嫌故意杀人罪于2010年1月23日被刑事拘留，同年2月9日被取保候审，因涉嫌故意伤害罪于同年3月25日被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