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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信女网友:传销男孩的生命倒计时
作者:邹艳  文章来源:法制晚报  点击数 165  更新时间:2014/5/24 15:07:22  文章录入:admin

 

 

事发当日,赵大爷目睹了他们跑进砖厂,他向记者讲述当日情况时,一旁的姐姐晶晶悲伤不已

事发当日,赵大爷目睹了他们跑进砖厂,他向记者讲述当日情况时,一旁的姐姐晶晶悲伤不已

 

当时关着伍刚的院子,现在已经大门紧锁,警方称有三名拘禁伍刚的人被抓

当时关着伍刚的院子,现在已经大门紧锁,警方称有三名拘禁伍刚的人被抓

 

图为伍刚溺亡半个月之后,姐姐晶晶到出事的水坑边查看,拿着弟弟的照片,她泪流满面

图为伍刚溺亡半个月之后,姐姐晶晶到出事的水坑边查看,拿着弟弟的照片,她泪流满面

  8小时

 

  受虐大家商量一起逃

 

  上午十点钟左右,伍刚输牌了,按照惯例,他得挨罚。

 

  在被用食指弹了头之后,他被要求做100个俯卧撑。做到一半的时候,一帮领导蜂拥而上,将被子盖在他身上,他的四肢被众人拉直,整个身体被抬了起来,其他人就去掐他大腿根。

 

  为了防止他叫出声来,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嘴,他的嘴巴出不来声。这种惩罚方式被他们称为“生孩子”。

 

  当伍刚被放下来的时候,大腿根部已经青一块、紫一块。自从进入这里之后,伍刚受到了21年以来不曾遭受过的惩罚,但在这里却是家常便饭。和伍刚一样,李建和叶前也遭受着同样的虐待。

 

  11点左右,大家收起牌,开始吃饭了,伍刚和大家一样,早中饭一起吃,是这里的生活规律。

 

  这天中午吃的仍然是白米粥、白馒头。偶尔有的咸菜这一天并没有,伍刚吃了两个馒头,喝了碗粥。

 

  饭后,大家躺在被子上休息。趁着领导们高谈阔论。伍刚和李建、叶前商量了逃跑事宜,“一会儿找机会逃。”不知是谁最先说了出来,轻声细语间,大家一致赞同。

 

   生命最后


  1小时


  奔跑无人收留的逃亡

 

 

  据叶前和李建回忆,当时大概是下午五点钟左右,人群逐渐散去,“我们回去吧。”在领导的命令下,大家开始收拾被子,准备往回走。

 

  过了一座桥,进了村,穿过了两条主街道,伍刚他们发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

 

 

  于是,他们三人交换了下眼神,一起扔下了被子,撒腿奔跑起来。他们开始沿着街道往左跑,因为左边有村庄。

 

  跑在最后的叶前发现,那三个领导开始追他们了,其中一个在打电话。“我想他们在找救兵拦截我们。”于是,伍刚和伙伴们跑得更快了。

 

 

  几分钟后,李建带头冲进了一户人家里,在讲述了自己的境遇之后,他们三人被驱赶了出来,李建还记得他们用力推了自己的身体。

 

  于是,他们继续往前跑,李建后来又去了两户人家躲避,同样没有人收留他们。于是,他们边跑边喊“救命”,然而,并没有人理睬他们。叶前和伍刚对周围的人逐渐失去了信心,不再指望他们能给自己提供帮助。

 

 

  在一个长满野草的小沟休息了半分钟,他们又继续奔跑。

 

  跑到一处砖厂的时候,叶前、伍刚回头发现,李建被一群人围了起来,“完了,他们砖厂的人跟传销的人是一伙的吧,李建被抓了,我们赶紧跑。”叶前再也不敢回头看了,和伍刚继续往前奔跑。

 

 

  生命最后


  3分钟


  落水水面只漂着一抹黑发

 

  正在值班的赵大爷突然看到有两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东面那条运砖的小道上奔跑过来。

 

 

  “你们跑去哪里啊?”赵大爷开始以为他们是被警察追赶的坏人。

 

  穿着黑色外套的小伙子伸出手指了指前方,一句话也没有说。

 

 

  赵大爷站在门口一直盯着他们俩奔跑的方向,穿过一个大的煤堆,十米长的空地,然后跑向砖垛间一条一米宽的路,平时工人们开着车在这条路上运砖。左边的水坑是砖厂挖了泥之后形成的。

 

  他看到的是这两个小伙跳下堤坝的背影,这是他们留给赵大爷最后的记忆。

 

 

  在后来的相片辨认中,赵大爷说给他指方向的小伙子就是伍刚。

 

  在这条弯弯曲曲的堤坝上有两处豁口,是连接鱼塘和下面的水坑的。第一个豁口,宽五十厘米左右,伍刚尾随叶前下去了,水没了膝盖。叶前感到了透骨的凉,伍刚似乎并没有感受到。

 

 

  很快,两人从第一个豁口到了堤坝上,跨过杂草丛生、堆满废弃砖头的堤坝,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一米多长的豁口。

 

  从小会水的叶前直接踏着水走了下去,他发现这个豁口渐渐变陡,他走了几步游了起来。而伍刚正在他的身后战战兢兢地试探着水的深度。“我不会水。”伍刚说,这是他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你往回走,从那边绕过去。”叶前扭过头,看到伍刚打算往回走,水已经没过他的大腿。

 

  在转身的一刹那,伍刚的脚滑了,身体向后仰,整个人都倒在了水中,双手不停地扑腾。在他开始挣扎的那一刻,刚爬上岸的叶前赶紧跳下水游过来救他。

 

 

  然而,不会游泳的伍刚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叶前的腰,叶前想把他往岸边拉,却怎么也拉不动,被拉住腰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

 

  两人在水里时沉时浮:“我浮上来了之后,他的头就下去了;他上来的时候,我的头就被按下去了。”叶前回忆道,那十几秒钟恍如数年。

 

 

  情急之下,求生的本能使叶前推开了伍刚缠在他腰间的双手,挣扎着爬上了堤坝,倒在了草地上。

 

  “我回头看的时候,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只是水面上那一抹漂着的黑色头发。”向记者讲述时,叶前的声音很低很低……时隔半个月,叶前仍然忘不了那刻骨铭心的无助和恐惧。

 

 

  天津市公安局静海分局的办案人员说,伍刚的死亡时间为下午六点钟左右。

 

  尾声 拘禁者三人被抓五旬老母病倒

 

 

  当伍刚在砖厂的一条小径上向水坑跑的时候,李建已经在砖厂老板的帮助下躲了起来。砖厂老板报警了,当李建随着警察来到派出所之后,只看到叶前,他赶紧问:“伍刚呢?”叶前低着头,哭着说:“他没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左右,警方从第二个豁口处打捞起了伍刚的尸体。

 

 

  当天下午一点多钟,赵昆接到了李建的号码打来的电话,告诉他伍刚死了,他不信,将电话挂了。不一会儿就接到了自称派出所的电话,说伍刚溺水身亡,在殡仪馆,请家属去确认尸体。

 

  于是,赵昆打了114、110核实了那个来自天津的电话号码。

 

 

  吃过午饭的刘莹正在去上班的途中,从赵昆的电话里听到了儿子的噩耗。瞬间,刘莹“哇哇”大哭起来。当天下午,伍刚全家人驾车赶到了天津静海。

 

  第二天,刘莹在殡仪馆里紧紧地抱住儿子的胳膊,“他是我唯一的依靠。”52岁的刘莹泣不成声。

 

 

  5月14日,在天津市公安局静海分局的鉴定意见通知书上显示:尸表检验,伍刚的死亡原因符合溺水。

 

  伍刚的家属们认为,他的溺水跟他们领导的追赶有直接关系,然而天津市公安局静海分局城关派出所否认了这一说法。派出所一位负责人说,从当前的证据来看,是没有人追赶他们的。警方也没有透露是否明确定性为传销。

 

 

  这位负责人还透露,涉嫌非法拘禁伍刚的三个人被抓了,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我弟弟才21岁,却被传销夺命了……”5月14日,晶晶站在伍刚淹死的那个堤坝旁,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

 

 

  (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青春的迷途 第一次远离家他在游戏厅输光了钱

 

 

  自从初一上完后,伍刚因为厌烦读书便辍学了。在餐馆里打了几年工之后,跟妈妈一起铺地砖,空闲的时候去玩电子游戏,但常受妈妈管教。

 

  作为伍刚最好的朋友李建,这对伙伴相识了多年,早在4月5日,他们一起从哈尔滨出发,中途去了趟李建的山东老家,然后来到天津找工作。

 

 

  这是伍刚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这么自由,他将兜里的一千来块钱很快输在了游戏厅,最后连他自己的手机也输掉了。

 

  到天津后,伍刚用李建的手机给姐姐晶晶发了条信息:“姐,我在天津呢,没有钱交中介费了,你借我点呗?”

 

 

  当时,晶晶并没有给这个陌生号码任何回复。于是,伍刚让表哥赵昆给他寄了500元,但很快也输光了。

 

  最后,妈妈给他寄的300元回家车费同样被输光了。家里人不给他寄钱了。

 

 

  女网友介绍工作俩人被骗去传销

 

  4月29日早晨六点多钟,李建从铺着塑料泡沫的地铺上爬了起来,大腿内侧隐隐作痛,上厕所时他看到了腿痛的地方发青,这是近日来被掐的。

 

 

  同伴伍刚的遭遇跟他一样。

 

  李建还记得八天前伍刚新认识的女网友给他打了三四个电话,说静海县的一家“三星手机配件厂”在招工,一个月可以拿到四五千元的工资。经不住对方相劝,再摸摸自己空空的口袋,伍刚决定去女网友的厂子里看看,好朋友李建愿意陪他。

 

 

  4月22日,伍刚和李建坐上了从天津市区前往静海县的汽车,在汽车站等待他们的是那位女网友和另一位男子。

 

  在他们的带领下,穿过几条胡同,两人来到了聚文里小区。进了最里面胡同的这扇木门之后,李建的手机便被没收了,接下来的谈话,伍刚看到了对方手里明晃晃的弹簧刀,他吓得不敢吱声。

 

 

  软禁的生活上厕所有人陪每天讲课无暇思考

 

  自从进来后,伍刚便失去了自由,即便上厕所都有两三个人陪着到厕所门口。

 

 

  他们每天的活动空间就是这个四合院。除了开大会,伍刚从没离开过这个小院,院门的里外都上了锁。在这里,上课、打牌、挨打、被谈话成了他们每天生活的全部。

 

  “一年挣536万元”的理论每天被给他们上课的领导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在他们这个自称网络营销公司内部,所有成员被分为五个等级:会员、培训员、推广员、代理员、代理商。

 

 

  除了上课,就是打牌、被谈话。“他们不让歇着,不给思考问题的时间。”叶前比伍刚晚来三天,他说,他们的所有行动都是被控制、被监视的。

 

  29日早上洗漱完毕,李建被领导带到谈话室。这是这个四合院三间房子中的一间,平时大家活动就在这里。

 

 

  在领导的一番思想教育之后,领导把手机递给李建,并让他拨通了***电话,同时按了免提。随后,伍刚也同样被领导叫走,远在哈尔滨的刘莹接到了儿子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伍刚开口第一句话仍然是要钱。刘莹有些不耐烦:“你老要钱干啥啊?我没钱给你,你挣不到钱就回来啊!”根据以往的经验,家里人商量好不再给伍刚寄一分钱。

 

 

  从谈话室出来,李建发现伍刚垂头丧气地回到活动室,之后开始吸烟,一支接着一支,一句话不说。

  以前伍刚一天只吸半包烟的,现在一天要吸两包烟。

 

 

  生命最后


  12小时


  出发无声穿过的街道

 

  30日早上五点多钟,伍刚被领导们唤醒。

 

 

  洗漱完毕,伍刚和大伙一起准备出发了,今天是开大会的时间。这是伍刚在这里九天以来第二次开这样的会了,上一次是七天前。

 

  叶前、李建将被子折叠成小块,塞进了透明的塑料袋里,然后把塑料袋甩到后背。塑料袋在背上固定了之后,他们便出了卧室的门,来到了四合院,这时天刚蒙蒙亮。

 

 

  “他们早上是去开大会,总是那么早,他们被洗脑了。”张启是旁边静海四中食堂的承包商,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他知道这帮人才来一个多月,但是聚文里小区里的传销人员从没断过。

 

  让记者奇怪的是,年过五旬的张启从没想过去救他们。他说,在他看来,这些人都是自愿的。

 

 

  谁也没有想到,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伍刚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很难设想,如果当时张启报警,或者采取其他的行动,之后的事情是否还会发生。

 

 

  伍刚和伙伴们并不知道,周围的房子里住着一些邻居。他们和六七个领导一起穿过了这条约二十米长,不到一米宽的胡同。

 

  叶前看到,从聚文里小区的其他胡同里,不时走出来和他们一样装扮的年轻人。

 

 

  这支队伍渐渐壮大了,但大家都悄无声息,只有细碎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他们一句话都没有说。

 

  这种沉寂,让大家心中的恐惧又增加了一分,他们不知道身边跟他一样失去自由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少,只是感觉身后的队伍很长很长。

 

 

  生命最后


  9小时

 

 

  要钱收到最后一条短信

 

  40分钟左右的徒步,终于到达了那片长满芦苇等杂草的空地。

 

 

  叶前看到有很多人已经先到达了,他们把被子铺在地上,人坐在被子上,全然不顾地上的泥土。同时,他也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往这片树林里涌来,都是三三两两的人组成的队伍。

 

  坐下之后,在领导们的号召下大家开始打牌,和前几天一样仍然是斗地主、玩升级,输牌的人是要挨罚的,惩罚是叫做“生孩子”或“小蜜蜂”的体罚。

 

 

  上午9点钟左右,正在上班的刘莹又接到了儿子要钱的电话,她有些生气:“他在撒谎,一会儿说找新工作需要花钱租房子住,一会儿说把别人电脑弄坏了得赔。”刘莹根本不相信电话那头儿子的话,把他教训了一番。

 

  这时,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南方口音男子的声音:“你儿子把我电脑弄坏了,得赔2500元,不赔钱我就把他腿打残了……”

 

 

  刘莹开始和对方讲条件,“你把他送回来,我给你5000元;或者你告诉我你们在哪里,我给你们送钱来。”

 

  然而,对方态度强硬,一定要让刘莹给卡里打钱,不能见人。刘莹生气了,“你要打残,你就打吧。”

 

 

  电话挂了。

 

  刘莹心中的担心又多了一分,她将这个电话内容告诉给了亲戚朋友,让他们帮忙想办法。

 

 

  随后,赵昆给伍刚打了电话,听到了伍刚的哀求声:“二哥,救救我吧,给我寄点钱吧,不然他们说要把我打残、进医院。”

 

  “没事,他们不敢的,打残了我去医院看你!”赵昆很气愤,和抢过电话的南方人吵了起来,并且在电话里说伍刚的姐姐报警了。

 

 

  刚挂电话,赵昆的手机便收到两条信息,显示的时间是9点29分。


  “你们报警了也没用,把别人东西弄坏了得赔,别人说了今天必须赔,你就打过来吧。”

 

 

  紧接着第二条信息再一次发来伍刚的建行卡号并且催款。赵昆判断这不是伍刚自己发的,他没有理睬。

 

  但他从没想过,这是伍刚生前给他发的最后一条信息了。

 

 

  在伍刚离去前的48小时里,他给妈妈打了二十多个电话,都是要钱,妈妈刘莹只接了两个。

 

  和伍刚一起逃出来的李建说,伍刚生命中最后的9天是在恐惧和绝望中度过的,被传销团伙要挟和虐待,被家人拒绝,思维被控制,多方压力一齐压到了这个21岁青年的身上。

 

 

  在他生命中最后1小时里,他拼命地想逃跑。在被追赶的恐惧下,他试图过河逃避,却不幸溺亡。

 

  彼时,距离与妈妈最后一次通话9小时,母子俩便阴阳相隔,刘莹失去了她今生的依靠。

 

 

  “他才离开我不到一个月,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刘莹对《法制晚报》记者诉说时,泣不成声。